第二十一话 无限预感:杀绝
偏安殿内。
朱雀一踏进来便看着许多侍女穿梭往来,有的端着热水,有的拿着纱布,有的捧着黑色的热敷膏药。
但见纱帐之内,有许多人的身影围在床边。
一盆盆净水端进去,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来。
朱雀看了,不觉手中握紧了那个盒子,其他人一看到她穿着玄心正宗的红服,便都用恨恨的眼光看着她。
朱雀低着头,在怒目而视中忐忑不安地走近纱帐,此时,即有两位年纪稍长,面容严峻的侍女拦在她面前。
朱雀站在帐外,对一侍女说:“麻烦你通报一下,说是圣后派我来送药来给圣君的。”
那侍女翻了翻眼冷冷看着她说:“你拿回去吧,太医已经给开了药,无需圣后操心!”
此刻,里面纱帐的人听到了,便说出声来:
“哼,猫哭耗子假慈悲!若不是因她,圣君如何会这样?!还好意思送药来!”
“呵!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伪善!”
“那药还不知有什么毒,就怕又是拿来害我们圣君的!”
“你快把这药拿回去吧,你也听到了,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!”
另一个在她面前的侍女毫不客气道。
“……可否告知圣君伤势如何?” 朱雀低声下气道。
“哼!你们放心!死不了!不过我告诉你,不管有什么人来害我们圣君,最终都会得到报应!”
“你快走吧!”
“快走!”
其他侍女都气愤地喝道。
朱雀一咬嘴唇,转身离开了偏安殿。
“你的药没送出去?”金光在銮帐后问。
“是。”
“那……他伤势如何?”
“属下听后宫人说,圣君一回后宫便昏了过去,到现在还没醒,恐是失血过多,那鞭子将肉刮去了,都露出白白的骨头来。太医诊看后说伤及了筋骨,恐怕要卧床休养三个月才能勉强活动。”
“真的么?”
“嗯。”
朱雀听得宗主在帐内不安地动了动。
金光不再说话。
朱雀见势也告退了。
金光在帐内看着眼前的烛火,心中想起自己因练功而受伤时的情形,那时七夜他……
他的眉沉沉地敛在一起,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忧思之中……
“咝……!“圣君终于从昏迷中醒来,一醒来却不由自主地□□一声。
“君上您醒了?!您别乱动!会加重伤势的!”小雪在旁急急应扶他道,眼中满含泪光。
“这是哪里?什么时辰了?”
“是偏安殿,您已经昏迷了四个时辰!今后您就在这里养伤。呜……”小雪忍不住呜咽起来,“您伤的这么重……太狠了……”
圣君疼痛难忍,却劝慰她道:“莫哭了,我最怕看女孩子家哭,我这伤又不致命,不打紧的,有你照顾我,我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,你莫担心。”
“太后到!”圣君话音刚落,便传来报声。
“你快擦擦泪儿,否则呆会太后来看我,一见你哭的这样,她会更担心的!”
“是。”小雪忙擦擦眼泪,赶紧起身迎接太后。
还没等她泪痕干透,太后便急冲冲走了进来,一见到圣君便面露焦色,握了他手道,“吾儿,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
“还好,娘,敷了药,比先前好多了。”圣君道。
“你一直都昏迷不醒,可真把为娘吓坏了!”
“先前太后一直在床边守着圣君,我们和太医劝了半宿,太后才勉强回去休息的,一听说君上您醒来,又马上赶过来。”太后身边的侍女道。
“孩儿让母后费心了!”
“说这些干什么!”太后摸着他的脸道,“天下的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,哪有娘不疼儿的?你吃的这苦,为娘恨不能替你扛着。可恨那金光,竟逼你自笞谢罪,还使我皇族颜面尽失,为娘来日一定要出这口恶气!”
“娘,这确是我自己的主张,并非金光所为,您不要生气,免得气坏了身子。”
“孩子,你真是太善良了,那金光如此欺人太甚,是可忍,但孰不可忍!”太后恨道。
“娘,算了,何必又再起波澜,我这伤过几天就好,您千万莫要动怒。”
“哎!吾儿你真是太傻,太仁厚了,倘若你能够狠一些,冷酷一些,怎么又会有今日?你这样岂不是被那金光压制得死死的?”
“娘,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,孩儿也不想再生事端。”
“哎,真是苦了你了!”太后悲痛道,“早知如此,为娘怎么也不会让那金光进我们阴月!他才进了我们阴月几个月,便弄得到处天翻地覆,让人不得安生!为娘真是后悔!”
“娘,过去的事,木已成舟,也改变不了,重要的是您的身子,莫要忧心劳神伤身,保重身体啊。”
“吾儿,”太后握着他的手,抚着他的脸半天,眼泪都掉下来,“你总是不顾惜自己,你作的牺牲无人能比,你受的苦也无人能比,为娘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,现在为娘倒希望你不是什么圣君,也没有这些个重担,只是快快乐乐,无灾无祸地过一生。”
“娘!”太后的深情流露也引得圣君眼框泛红,娘俩拥在一起,旁边的小雪也都情不自禁地啜泣着。
金光坐在宝座上,很高很高的宝座。
高得令人眩晕。
下面黑压压的跪着一片人,全是人,望不到边。
一阵冷风吹过来,金光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下面的人异口同声地说:“宗主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他们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分别。
他们趴在地上,看不出一点区别来。
他们不停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,他们好像不知道要停下来。
金光看着自己身处的宝座,这宝座是下不去的。
它突兀地立在空中,没有阶梯,没有退路。
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。
下面的人终于抬起脸来。
一样一样的脸!
金光惊诧了。
这时,一个巨大的刑架被慢慢推到他的面前来。
无数粗大的铁索,钢钉交缠在上面。
可是上面只有一个人。
七夜。
七夜被透骨钉穿透四肢钉在刑架上。
金光惊得向前俯身,失声道:“七夜!”
有人对金光说:“宗主,现在只剩下这个魔君,快杀了他吧!”
“杀,杀,杀!”下面的人一口同声地说。
金光惊异地看着他们。
他们的神情血腥的令人毛骨悚然。
七夜抬起头来,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:“金光,你现在是至高无上的人,你满足了吗?”
金光说不出话来。
“从今后天下只有你的道,你看看他们,都是你的死忠。”七夜说。
“宗主,杀了他!”
“你坐在这独霸的高处,有没有高处不胜寒?” 七夜道。
“宗主!杀了他,一个不留!”
有人转动齿轮,七夜的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,那钉子更深地扎进去,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。
“杀无赦!”有人高声尖叫道。
“杀无赦!杀无赦!”众人即刻厉声呼嚎着应和。
“杀了他这最后一个魔种,天下太平!”下面的人一致高声欢呼,
他们的眼睛充血,他们的脸上放出恐怖的兴奋的光,他们敲打着牙齿,仿佛想撕咬刑架之上七夜的血肉。
七夜的黑色眼睛看着他,瞳孔放大了,但那眼睛看着他。
下面的人不知怎么都爬上来,拽着金光的衣袖。
“万岁,宗主万岁!”他们撕扯金光的袍子,把那些碎片当成旗帜,当成律令。
“天下太平!千秋万岁!”
金光看到他们眼中的光了。
他们想吃的人,是他。
他们崇拜他,崇拜得要把他吃了,直到每个人都拥有了他的血肉,他们才会满足。
他们聚扰过来,扯住他。
金光伸出手大喊:“七夜!”
金光惊醒了,一额的汗。
他睁开眼,看到自己仍在魔宫的床上。
又是恶梦!
他闭上眼,要自己冷静。
镇定!镇定!
不过是恶梦!
可为什么他总做恶梦?!都是与七夜有关。
他到底中了什么邪?!
是不是这魔宫?!
这魔宫在瓦解他的心智,削弱他的意志?!
他到底是怎么了?!
难道他真的错了么?
不会的,他的选择是对的••••••
魔就是魔。
魔和道是不能相融的!
漫漫长夜,金光再也无心睡眠,究竟是谁偷走了他的梦境?他的心又是为了谁而彻夜叹息,无法成眠?
金光看着那边空空的床位,这偌大而冷清的暗香沉心殿中,没有了七夜的呼吸声,竟然是这样的空寂,寂静地令人难以入睡。金光转了个身,感觉到这大殿中深绝的虚空。
只有在独自一人孤灯冷壁时,他才能卸下他白日的面具,也许,这就是他的命运,注定怀着不可达成的理想,在这寂寞如雪的深宫中耗尽生命。
这也是他和七夜注定的命运,不是么?
醒着时,他们永不可能开诚布公,他们的立场早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……
这魔宫深夜孤冷,只剩金光一人辗转难眠,想着那唯一一个和自己有些关系的敌人,这世上最可悲的,也莫过于此吧……
这是他们挣不脱、逃不开的命运!
但如果……如果这世间和魔道的人、魔、妖全都消失,他们还会是敌人么……
只是,只是现在……在拼个你死我活之前……他们是否……是否可以……可以有一点点温暖……
宗主独自一人清醒于偌大的宫殿中,凝视着天顶上永恒变幻的星空,就像捉摸不定的命运一般。
当他以为一切终成定局时,未来却远远是未知的……